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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有一种符合他们自己状况的学习方式，他们对这种方式运用得很自然、很好。这种有效的学习方式会俸现在孩子的游戏和试验中，体现在孩子学说话、学阅读、学运动、学绘画、学数学以及其他知识中……对孩子来说，这是他们有效的学习方式……

引言

第1章　孩子的游戏和试验

第2章　孩子如何学说话

第3章　孩子如何学阅读

第4章　孩子如何学运动

第5章　孩子如何学绘画、数学及其他知识

第6章　孩子的幻想

第7章　大脑如何工作

后记　学习和爱

约翰·霍特(1923～1985)，是教育领域的作家和重要人物，著有10本著作，包括《孩子是如何失败的》、《孩子是如何学习的》、《永远不太晚》、《学而不倦》。他的作品被翻译成14种语言。《孩子是如何学习的》以及它的姊妹篇《孩子是如何失败的》销售超过两百万册，影响了整整一代老师和家长。约翰·霍特对孩子思维的深刻见解受到越来越多的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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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孩子的游戏和试验

对莉萨（

16

个月～

28

个月）的观察手记

1960

年

8

月

9

日

我坐在一个朋友家的阳台上。莉萨在我旁边，她才

16

个月大，是个聪明、勇敢的孩子。她发明了很多假语音，并且整天都在用。有些声音她反反复复地说，就好像她在以此来表达什么东西。她喜欢触摸东西、拿东西，并且非常灵巧。她能够把螺丝钉以及类似的小东西放到应该放入的孔中。这是不是表明小孩子并不像我们通常认为的那样笨拙呢？

莉萨喜欢的游戏之一是把我的圆珠笔从我的口袋里拿出来，拔掉笔帽，然后再把笔帽套上去。这需要一些技巧。她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如果她看到我的口袋里有笔，她会马上让我知道她想要它，没有什么能让她等一等。她很固执，如果我假装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她就会大吵大闹。如果我知道我需要用笔，窍门就是在口袋里另外再藏一支笔。

前几天，她在钢琴上玩，用两只手随意敲打琴键，她很高兴这个机器动了起来并发出如此有趣的声音。我很好奇，想知道她会不会模仿我，于是我就用食指在琴键上弹了几下，她仔细地看我弹，然后做起了同样的事情。

1960

年

8

月

11

日

昨天，我把一个便携式的电动打字机带到了阳台上。大一点的孩子们边看边摆弄打字机。当时，莉萨正忙着吃蛋卷冰激凌，至少有那么一会儿对此不感兴趣。但是，当冰激凌吃完后，她过去看其他人都在干什么，很快她就连嚷嚷带比划地让我给她一个机会。于是我把她放在我的腿上，坐到了打印机前面。看到我每次用一根手指戳一个键，她也依样画葫芦，并且好像对发生的事情感到很开心——有东西从空中飞过并发出咔哒声，她的行为能让打字机运转；机器里面正在发生神秘的事情，而且那是她使之发生的。

有时她会同时敲击不止一个键，键就会被卡住。我会关掉机器，把卡住的键弄好。在看我旋转了开关几次之后，她自己也试着转开关，但是她的手指还不够有力。这时，她就拿起我的右手，放到开关上，让我去做。很快我们就有了一个很好玩的游戏。我关掉打字机，她会试着重新打开，试一会儿后，她会拿起我的手，让我去开。

她还喜欢键盘回车杆。每次我回车另起一行时，她会抓住回车杆再推一次。只有极少数情况下，她会变得激动起来，在键盘上猛敲猛打。有一次，她向我表示，她希望我把打字机放到地上。我照做了，但是很快就发现这是个错误，她想爬上去甚至爬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在经过一番争论和“扭打”之后，我把打字机重新放回到了桌子上。我们为这个忙了大概

40

分钟。可能婴儿的注意力的持续时间并不像我们想得那么短。

今天，在她哥哥的照看下，莉萨发脾气的时候更多了，经常用双手拍打键盘。每次她这么做的时候，我们就关掉机器，小心地把被卡住的键弄好。因为这会耽误时间，我觉得可能是时候告诉她不应该拍打键盘了。但是对她来说，看我们摆弄卡住的键也很有趣。这样的情况发生了很多次之后，我对她的哥哥提议说，下次她再把键卡住，我们就关掉机器，看她会怎么做。我们这么做了。键被卡住后，她戳了一两个键，但是没什么事发生。然后，她好像注意到了机器不像通常那样发出繁忙的嗡嗡声了，于是她自己伸手把卡住的键拉了回来。

这里还有些事情，我忘了在版中记下来。我提到当莉萨使键卡住后，我就关掉机器。为了这么做，我必须站得离打字机很近，以便能伸手够到开关。但是，莉萨不喜欢在她工作的时候我高高地俯视她，我也不喜欢这样——我希望她能自由地把全部注意力放在打字机上。我通过把打字机连在一个带开关的接线板上解决了这个特殊问题。这样我就能够站在莉萨背后，完全脱离她的视线，而且依然能够在键被卡住的时候立刻关掉打字机。然后我走上前，弄好被卡住的键，再重新打开机器。

但是，莉萨并没有被这个安排愚弄很长时间。有那么一会儿，她可能将“键一卡住、机器就关掉”看成了是一个神秘的巧合。但是没用多长时间，她就想到了，我一定做了什么事情——在键卡住时使机器停止，在键弄好后使机器重新运行。没过多久，每当我关掉机器时——我必须补充一下，我的开关的声音很小——她就会转过身，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我一直假装我与机器关掉没有关系，也就是说，我没有给她看我的开关。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的话，我想我可能会给她看开关，尽管这样做也有风险——她是一个非常暴躁的、顽固的小孩子，可能会因为我开关机器而生我的气。因为我已经很清楚地知道，小孩子非常不喜欢你提供的帮助超出他要求你给予的帮助。

小孩子竟然如此聪明，如此有耐心，如此灵巧，如此机智。当意识到专家让我们确信的小孩子做不到的很多事情，孩子们竟然完全有能力做到时，我是多么震惊啊！婴儿很聪明，现在已经不再是什么新闻了。有时候好像是全国有一半的心理学家俯身在婴儿的摇篮前，在那儿“发现”了一些关爱孩子、注意孩子的母亲们早已知道的一些事实。

1961

年

7

月

24

日

今天早晨，莉萨弯腰去捡一个气球，就在这时，一阵风穿过门吹过来，把气球吹到了地板的另一边。她看着气球飘了过去。当气球停下来后，她走到气球旁边，向它吹了口气，好像想让气球跑得更远一点。这让我大为惊奇。这么小的孩子能把风吹动物体的能力和他们自己吹动物体的能力联系起来吗？很显然，他们能。

在我看来，这好像是孩子的抽象思维的一个很好的例子，但是很多人告诉我们，孩子至少要到九、十岁时才能进行抽象思维。

几乎所有婴儿好像都喜欢的一个游戏是，你朝他们的手或者手指吹气，同时把你的头从一边摆到另一边，这样你吹的气在他们的手上就来回移动。他们会笑起来，过一会儿后，他们会开始研究这个神秘的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并试着把一根手指伸到你的嘴里。当他们发现你用扇子或者纸板向他们扇风可以达到类似效果时，他们觉得很有趣。

后来，莉萨绕着气球转圈子，边走边唱歌，唱得多少有点像“绕着玫瑰转圈圈”，不过是她自己的版本。在她唱的时候，就开始把歌改了，没用多久就变成了一首完全不同的歌。她说的、唱的、做的大多数事情都与此相像：开始时是一件事，渐渐地变成另外一件事。音乐家可能会称之为主旋律的变奏曲。

我认识的其他许多小孩子都喜欢讲永无尽头的故事，喜欢唱永无尽头的歌。有时候，唱的是他们做过的事情，或者他们想要做的事情。一位母亲告诉我，有一天，她四岁大的儿子（他七岁的姐姐上学去了）一个人在他的房间里，开始唱：“我希望我有个姐姐，她不用去上学，会做我说的任何事……”孩子们的歌经常是没有意义的单词和音节，有时候是有意义和无意义的词混杂在一起。很多孩子喜欢和成人玩轮流接唱一首歌的游戏。这个游戏不像听起来那么简单。同时编歌词和曲调需要高度的想象力，结果通常是我们做得并不比孩子做得好，一般情况是差不多。

这些都是很好的游戏，我们可以尽力鼓励他们、关注他们并参与到他们的游戏中，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

确实，学校会教给刚上学的孩子很多歌，但是他们唱的都是同样的歌，是老师教的，是老师让他们唱的，目的是让他们“唱对”，不要编唱新的东西。有些孩子喜欢这样，并且擅长于此；对于其他孩子来说，这只不过是又多了一件在学校必须做的事情——强制娱乐，就像早期的学校做的那样。这些孩子中的很多人变得不愿意唱歌，学校的举措成了一种不必要的浪费。卡尔·奥尔夫的研究成果以及运用他的教育方法的其他人都建议，如果孩子有很多即兴创作的机会，可以自己编旋律、节奏和曲调，那么他们在音乐和言辞方面的成长会非常迅速。

基于我在音乐方面的体验和练习大提琴的经历，以及我对音乐历史的一点了解，我强烈地感受到，即兴创作是所有音乐创作中核心的部分，也应该成为任何类型的音乐教育的核心部分。我自己花在大提琴上的时间，大多数都是用不同的方式进行即兴创作，而且如果我给孩子或者成人教大提琴或者其他任何乐器，我会强烈要求他们也花一点时间做同样的事情：既要努力演奏他们已经知道的曲子，又要在大脑中自己编曲子并试着演奏出来，或者只是用手在指板或者键盘上随意移动，只是听听任何流淌出来的音符。

换句话说，在即兴演奏中，不必进行有意识的控制。在一个，我们可以试着让肌肉自己演奏我们在大脑中听到的曲子，可能是别人的，也可能是自己的。另外一个是，我们就让手自己移动，并聆听和思考它们带给我们的旋律。只有我们的肌肉、手、手指能够在限度的有意识控制下即兴创作时，我们才能进行真正的即兴创作，那时我们对乐器的控制是自然、不费力气的。

当小孩子唱他们可爱的、永无尽头的自编歌曲时，他们正是这样做的。他们不是先在大脑里听到一个曲子，然后才试着唱出来。他们只是在唱，不管是什么都把它唱出来。我们应该鼓励他们这么做，我们自己也应该更多地这么做。

1961

年

7

月

25

日

起居室里传来的哭声说明莉萨和私有财产制度之间又爆发了冲突。她对她看到的任何东西都感兴趣，想要研究它、拿住它、检查它，如果她能的话，还要把它拆开。自然，她一点儿都不知道哪些东西是珍贵的、易碎的、危险的。看到我给打字机插上电源，她自己也急切地想去插，而且极其反感你告诉她她应该避开电源插孔。前几天，她设法把炉子上的所有灶眼都打着了，幸运的是，点火器离灶眼足够远。她不喜欢别人告诉她不要碰炉子。不可能让她明白为什么其他人能碰的东西她却不能碰。当她拿起东西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想过把东西再放回原处——即使她记得她是从哪里拿的。

对这个问题，没有很好或者很容易的解决方法。我们发现每天我们都在说：“不，不，不要碰那个，太烫了，太尖了，会伤到你的，会碎的，那是我的，我需要它。”每一次她都会自然地感觉到我们在攻击她研究周围世界的权利和需要，她需要研究身边世界的每一个部分，这样她才能搞清楚它。其他所有人都能碰这个东西，为什么我不能？很容易看到，这样的处理方式对孩子的求知欲会有多大的损害，会使他或者她感到这个世界不是充满了各种需要探究和思考的有趣的事情，而是到处充满了潜在的危险和招致不幸的麻烦。

我们尝试着通过把莉萨自己的玩具给她并告诉她不要碰其他东西来解决这个问题。这个方法不是很有效。首先，玩具不够有吸引力；其次，她记不住（尽管她想记住）哪些东西能碰，哪些东西不能碰。重要的是，年长的、大一点的人可以用屋子里的各种各样的东西这个事实，使她感到这些东西非常有趣。像所有的小孩子一样，莉萨希望能像大人一样，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当有人洗盘子的时候，她要求允许她帮忙。当有人做饭的时候，她也希望做饭。当有人制作柠檬汽水时，她也希望能够帮忙做。明显虚假的替代品无法使她分心。

这使我们不难感觉到学校教育中一定存在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因为很多人都在说学生学习的“动力”是个问题。一个孩子强烈的愿望就是理解这个世界、可以在里面自由行动、可以做他看到的比他大的人做的事情。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好好利用这种对于理解事物和增长能力来说很伟大的驱动力呢？我们当然可以找到更多的途径，让孩子明白人们使用的、我们希望他们掌握的技能——尽管这很困难，特别是当那些技能（像数学中的很多“基本技能”）并不真正用来做什么事的时候。在现实生活中，谁会用一个分数去除另外一个分数呢？

同样，在家里的时候，我们应该尽量把那些我们不想让孩子碰到的值钱的或者危险的东西，放到孩子够不着的地方，或者干脆放到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同时，我们应该把很多便宜、耐用的东西放在手边，以便孩子可以碰它们、使用它们；这样，我们就不必担心它们被损坏。或许，某些日常家庭用品就是送给小孩子的很好的礼物——打蛋器、炖锅、手电筒等。毕竟，对于一个将来要在孩子的教育上花费几万美元的家庭来说，不会为他或者她弄坏了一个价值二十五美分的东西而感到难过，并让孩子为损坏了东西感到难过。我经常在杂货店和超级市场看到人们因为孩子在触摸、感觉、挑选他们看到的各种东西而感到心烦，其实在那些地方，很少有什么东西能让孩子弄坏或者打碎的，即使打碎了，孩子们感兴趣的任何东西也很少有超过一美元的。为什么不让他们碰呢？这是他们了解那些东西的方式。即使他们把东西从原来的位置拿开了，放回去也是很容易的。

总之，认为小孩子把他们碰到的任何东西都会弄坏，因此我们必须阻止他们触碰任何不属于他们的东西的想法是错误的。这会使他们的好奇心和自信心受挫。不仅如此，还可能让他们对自己的东西抱有过于强烈的占有欲。我觉得我们应该试着告诉他们，尊重财产并不是说永远不要碰不属于你的东西，而是指要小心地对待东西，用正确的方法使用它们，并把它们放回到原来的地方。孩子们完全有能力学会这些事情，他们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笨拙、那么具有破坏性。而且，只有通过接触和使用东西，孩子们才能学会正确的使用方法。玛丽亚·蒙台梭利对教育作出的许多珍贵的贡献中，有一条就是她向我们揭示了很小的孩子可以很容易被教会做很多事，而且可以做得很灵巧、很精确、很认真。

1961

年

7

月

30

日

小孩子喜欢游戏，而且能够利用任何东西做游戏。今天早晨，莉萨和她的姐姐内尔躺在床上。开始时，内尔关掉床头的灯，莉萨会重新打开灯，说：“不要关。”姐姐把手慢慢地、慢慢地移向灯，她的手每移动一次，莉萨都会说：“不要关。”这一幕可能会持续很久。后，灯还是被关掉。莉萨会再把灯打开，然后游戏重新开始。

小孩子玩的很多游戏的起始好像都是偶然的。有一天，我拿着一本杂志穿过房间，把它放在桌上，然后去做其他事情了。莉萨走到桌子前，拿起杂志，放到地板上，然后饶有意味地看着我。我走回去把杂志重新放到桌上。她又把它拿掉。很快我们就玩起了这个有趣的游戏，这个游戏持续了好长一会儿。

像这样的游戏，其背后的精神应该是快乐、可爱、充满活力的，就像所有优秀的游戏背后的精神一样，也包括我们试图发现世界是如何运转的游戏，这个游戏我们称之为“教育”。

我想，大多数人对“教育”这个词不是这样理解的。他们的理解是，被迫到一个叫做学校的地方，被逼着学他们不大想学的东西，被威胁说，如果他们不这样做，很糟糕的事情就会发生在他们身上。不用说，大多数人都不喜欢这个游戏，都尽可能早早地退出了这个游戏。

但是，即使是那些含义很有限的游戏，就像我跟莉萨玩的那些游戏，也都是富于教育意义的。它们让孩子更强烈地感受到原因和结果的关系，感觉到一件事会导致另一件事的发生。同样，这些游戏能够帮助孩子感觉到他能起作用，他能对周围的世界产生影响。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事情啊——与大人一起玩游戏，感觉到他做了某件事后能让那个全能的巨人去做什么事，而且只要他喜欢，他能够一直这么做下去。

有一次，我去拜访芝加哥的朋友们，一天上午我被留在家里照看两个孩子：艾丽丝，三岁半；帕特里克，刚过两岁。他们居住的那条街道很安静，他们经常在那里的人行道上玩耍，因此我告诉他们可以去玩，只要不离开我的视线。但是他们很快就跑没影儿了，我不得不把他们找回来，向他们抗议、诉苦。他们非常生气，说我很坏，说要向他们的妈妈告发我。我说随你们的便。帕特里克然后说他的妈妈会打我，“就像这样。”我假装哭了起来。这是一个和小孩子玩的完美的游戏，所有的孩子都喜欢。很快我们就玩起了游戏，孩子会“打”我——用手拍我的背——我会假装哭。如果我停下来，帕特里克会说：“我还在打你呢。”我必须重新开始哭。我还要不时地说：“我是个好孩子。”他会很严厉地说：“你是个坏孩子。”我们这样玩了一段时间，直到找到其他事情可做。后来，我们把这个游戏表演给这两个孩子的父母看。

1961

年

8

月

1

日

近，莉萨开始玩起了凶猛的游戏。她龇牙咧嘴、咆哮着、吼叫着冲向我。我假装被吓坏了，胆怯地躲到椅子后面。这个游戏能够持续一段时间。从这个游戏以及她做的其他事情来看，她好像觉得她身体里有一个“我”正变得越来越强大，这个“我”在做事、在提出要求。任何使“我”变得更强大的游戏就一定是好游戏。大多数时候她都非常清楚，那个“我”是多么的无能为力。

有时候她会拿一根棍子击打椅子的座位，嘴里还发出爆炸的声音。她打椅子时还眨眼睛，好像她想象的爆炸发出的强大力量使她自己也感到有点害怕了。这让我想起了我认识的一个九岁的小男孩，当他次开始玩足球的时候，每次踢球时，他嘴里也会发出同样的类似爆炸的声音，我想他没有意识到他在这么做。值得注意的是，他还不够大，也不是运动员，不能以很大的力量踢足球；如果他能够的话，他就不需要爆炸声了。

莉萨尽管有时暴躁、骄傲、顽固自立，但是她内心是很友善、很乐于助人的。她喜欢的游戏中有一个叫做“你不能”的游戏。有时候，这个游戏就开始于我站在纱门外面，她站在里面，她说：“不能进来。”我开始轻轻地拉门，她就从另一边尽力把门往里拉。过一会儿，我假装筋疲力尽地放开手，门会关上，发出轻轻的“砰”的一声。她带着胜利的表情看着我，然后又说：“你不能进来。”我再次试着打开门，她再次抵抗，直到我放手，门再次关上。这可能会发生五六次。但是到后，她总是会让我进来，并且很甜美地说：“进来吧，约翰。”

前几天的一个上午，听到她在跟她的姐姐说话，我就走进了她们的房间。她迅速地看了我一眼并说：“走开。”“为什么？”我问。她说：“因为。”“因为什么？”她说：“你必须走开。”“但是我不想走开。”她说：“你需要走开。”这甚至比“必须走开”更强调了。我再次说我不想走开。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说：“你不能。”她转入了一个通常情况下她在各种环境中使用的回答模式。差不多就在这时，我离开了房间。过了一会儿，我又回到了房间，游戏重新开始。这一次，当我们玩了几分钟后，她说：“不要走开。”孩子们并不介意让我们大人赢得游戏，只要我们让他们在游戏中得几分就行了。但是，我们大多数人就像某些足球教练似的，好像永远不满足于仅仅是获得胜利，而是必须要获得分。

1961

年

8

月

2

日

前些天，我们去了卡尔斯巴德山洞，一个奇异、美丽的地方。我们开车开了好几个小时才到那儿。在途中，我们一直玩游戏。收音机开着，莉萨看着我们，我开始随着音乐的节拍拍手。她也这么做了。然后，我开始用一只手轻拍另一只手捏成的拳头。她看了一会儿，然后两只手都握成拳头，拍了一会儿，再看我，发现她自己做得不对，很快就依照我做的那样去做了。从这个游戏开始发展出了一系列的游戏。我用手轻拍头部，她也这样做。我用手轻拍肚子，她也这样做。我让游戏变得越来越复杂——我用一只手轻拍头部，用另一只手轻拍肚子；或者一只手轻拍头部，同时，另一只手握住轻拍头部的那只胳膊的肘部等等。看着她怎样模仿我是有趣的。每次她都能很快地做出动作。做的时候，她把她做的和我做的进行核对，然后改变一下她的做法，再核对，就这样一直下去，直到她发现我们两个人做得一模一样才满意。看到她这样做，有两件事让我震惊。，她并没有觉得一定要在一开始就必须把每件事情都做对。她愿意——不，不只是愿意，而是渴望——从做事情开始，然后再想到改善。第二，她对不正确的模仿感到不满意，继续看，继续比较，直到做对了才满意——而她几乎总是能够做对。

如果让稍大一点的孩子来玩这个游戏，他的方法可能会有点不一样，他玩的时候，次模仿就要求做正确。他可能先在头脑中模仿，在真正做之前，他会先在头脑里看自己是否做得正确。也许，他会把我的动作用语言表达出来，然后使自己的动作和语言相符合。但是，年纪很小的孩子，至少是这个孩子，好像不这样做，莉萨不能在想象中做动作并再在想象中去纠正。他们必须在具体的或者物质的层面上去模仿、比较和纠正，直到把动作做对。

从一个方面来说——事实上，是很多方面中的一个方面——莉萨与我认识的在学校中不成功的

10

岁的孩子相比，有惊人的不同。她希望把事情做对，并会坚持做，直到自己做对；而那些不成功的

10

岁的小学生只希望事情快点结束，要摆脱它。许多很小的孩子好像都有一种我们可以称之为“手艺的本能”的东西。我们倾向于不去看这种本能，因为他们不熟练，他们的原料很粗糙。但是看看小孩子喜爱地、小心翼翼地把沙子做的蛋糕弄平，或者轻拍、制作泥馅饼时的样子吧！他们希望尽可能地把东西做好，不是为了讨别人的欢心，而是为了让自己满意。

1961

年

8

月

3

日

看着莉萨，经常让我想到比尔·赫尔讲的一个故事：一个一年级的小学生，当他听到单词“一次”的拼写是“

O-N-C-E

”时，他突然大哭起来。让我感到不解的是，当遇到这种混淆和难题时，为什么一个

6

岁大的孩子会比莉萨这样的幼儿更容易烦恼。莉萨整天听到没有意义的东西，但是看来她并不介意。她的生活和行为很不确定，变化起来很自然，也很容易，就像鱼儿在水中游一样。孩子从什么时候开始渴望确定性的呢？为什么会有这种渴望呢？

孩子刚出生时好像不会感到害怕。噢，对了，有几件事他们好像本能地感到害怕：很响的声音和失去支撑，不过也有很多孩子喜欢被抛到空中，然后再被接住，或者喜欢被翻滚、旋转。看起来孩子的大多数恐惧是从比他们大的人身上获得的。

例如，莉萨以前从来不害怕虫子。当她看到任何爬行或者飞着的东西时，她都想抓住看个究竟。有一天，她姐姐的一个

12

岁的朋友来玩。莉萨和这两个比她大的女孩子一起待在房间里的时候，来玩儿的女孩看到角落里有只蜘蛛。这个

12

岁的女孩开始歇斯底里地叫起来，一直叫到他们把她弄出那个房间并打死蜘蛛。从此以后，莉萨开始害怕所有的虫子——苍蝇、蛾子、蠕虫等任何虫子。她已经得到了教训。她不会尖叫或者举止失常，只是远远地躲开虫子，不想和它们有任何关系。她对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好奇心和信任已经被关闭了。谁能说清楚它什么时候会重新开启呢？

孩子们意识到的大多数恐惧经常是不明显的那种。他们一点一点地感觉到那种恐惧，每一次的程度都很轻微。前几天，莉萨在玩便携式电动打字机。她能开关打字机了，还会回车。她打着打着，突然冒出个想法，把两只手都放在了键盘上。几个键突然卡住了。她弯下腰，俯在键盘上，要把卡住的几个键重新弄好。我担心她在把键弄出来时，可能会碰到键盘上的某个键，这会让另一个键弹出来并很重地打在她的手指上。而且，我也担心她用力太大，会把卡住的键弄弯。于是我再次向她演示如何关掉机器，然后再小心地把卡住的键弄出来。

莉萨做了一个小小的很有趣的探险。键盘的每一边都有一个转换键，左边有一个锁定键。她看到当按下转换键时，它还会再弹上来；但是如果按下锁定键，它就不会弹上来，而转换键也会跟着一起下去。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把它们弄上来。拉没有任何作用。过了一会儿，她发现如果按转换键，锁定键就解锁了，两个键都会弹上来。然后她在键盘右边找到一个键，也有同样的作用。边上的释放键没有产生任何她看得到的效果，跳格键使打字机的整个架子向一边滑去，这个成就完全出乎意料。在做了更多试验后，她很快就弄清楚了转换键和锁定键的整个系统。

整个过程中，我都站在一边，大约离她有十英尺远。我希望能看到她在做什么，同时，如果她再次敲打所有键，或者做其他任何可能会伤害到她或者机器的事情，我希望我能关掉机器。我觉得我是留心，而不是担心，但是在我的注视下，她肯定感觉到了一点担心，因为她在摆弄机器时，不停地做一些小时候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抬头看着我，脸上带着清晰的表情，似乎在问：“这样做对吗？”

孩子，特别是年幼的孩子，对情绪非常敏感。他们不仅能感觉到我们感觉到的，而且还会把这种感觉放大。当莉萨看到哥哥或者姐姐好像发生了严重的争吵或者打架时，她就会开始哭。即使他们打打闹闹只是为了好玩，她也会努力地把他们分开，恳求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在其他家庭，我经常看到孩子会长时间闷闷不乐，因为他们的父母发生了争吵，尽管父母已经在尽力掩饰。有一次，我去几个朋友那里做客，我很熟悉他们的孩子，也非常喜欢这些孩子。孩子的母亲和我就政治问题发生了争论。那是一种温和的争论，也没有显出不友好；我们基本上是同一阵线的。但是不管争论有多温和，对孩子来说都是不能承受的。他们开始围着我们打转，不时以一副调解的姿态插进来，好像要把我们的注意力从争论的事情上转移开，去考虑一些其他事情，让一切又恢复到欢快、开心的样子。

说小孩子没有移情作用，无法感知他人的感觉，这种说法完全不对或者至少不总是对的。毫无疑问，孩子们相互之间经常会很无情，但是如果他们身边的一个孩子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或者很不高兴，他们很快就会变得非常忧虑。能像成年人那样持续、故意地做出无情的事情的孩子是极其少见的。

他们的无情经常可能是试验性质的。有一次，我看到两个两岁的男孩在地板上一起玩，他们把玩具小汽车和小卡车推来推去，玩得很开心。过了一会儿，其中的一个男孩拿起一个相当重的金属卡车，看着另外一个男孩，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我有一个预感，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是我觉得不应该说什么，因为孩子的父亲（也就是招待我的主人，我跟他不是很熟悉，他也和我一起看着孩子）什么也没说。但是事情果真发生了，过了一会儿，那个看上去很平静的拿着卡车的小男孩，用卡车打了另外一个男孩的头。另外那个男孩惊诧地抬起头来，然后因为疼痛和惊慌突然哭叫起来。个小男孩不解地看着他，越来越难过（尽管他的父亲出于某种原因并没有采取行动惩罚他或者责备他）。这些大叫和眼泪看起来超过了他预期的结果。他自己没有哭，但很显然被吓着了，而且很不开心。

我早的记忆之一——事实上，现在我记得这件事的含义，而不是事件本身——是在停车场和我一个同龄的孩子玩耍，大概三岁或者是四岁。他突然出乎意料地用他的玩具铲子打了我的头。我们之前一直玩得很平静，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打我，当时不明白，以后也不明白。也许也是一种想看看会发生什么事的无法抑制的冲动。

1961

年

8

月

4

日

莉萨记住了并且喜欢运用一些带有某种情感分量的短语。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我次听到她说：“不公平！”“我弄得一团糟！”“不要惹我生气！”还有“别做了！”所有这些话都是在紧张、激动的时刻说的。当她发现自己处于这样的境地时，这些短语自然而然地就说了出来。

她的谈话和游戏是联系在一起的。前几天，我们开车去城里，她坐在后面，我坐在前面。我转过身去看她。她淘气地看着我，然后严厉地说：“转过去。”我以前从来没有听她这样说过。我转回身去，过了一会儿，我又掉过头去看她，她说：“转过去。”于是游戏开始了。我们玩了一会儿。

有时游戏是倒过来的。前些天的一个上午，她让我看她，然后她开始绕着起居室里面的一把椅子转圈，眼睛一直看着我。我猜她是希望我对她做的事情说些什么，于是我就说了。或者是我猜对了，或者她只是喜欢我那么做。她继续转着圈子，并始终看着我，听着我说话。实际上，大多数时候，就像她想看看人们对她说的话会做什么一样，她做一些事情是为了看看人们怎么说。

1961

年

8

月

6

日

刚才莉萨轻拍我的脸颊，我忘了为什么。我含了一口气，使脸颊涨得鼓鼓的，然后等着。我的脸颊就像一个诱人的靶子。她轻轻地拍一下，然后我就让空气从双唇间突然吐出来，并且发出满意的声音。她很高兴，让我再做一次。很快，家里所有的人都跟她玩起了这个游戏。过了一会儿，她邀请我们玩一个相反的游戏。她鼓起她那圆嘟嘟的小脸，但是我们拍得不够重，因此空气出来时没有任何声音。不过这好像并没有使她烦恼，总之她还是非常喜欢这个游戏。

有一段时间，她喜欢玩模仿比她大的人的游戏。现在，她已经开始发明新的游戏了，在这些游戏中，我们要模仿她。就像其他许许多多的好游戏一样，这个游戏开始时也是出于偶然。她在做鬼脸，她很喜欢做鬼脸，被我看到了。我想都没想，就模仿她的鬼脸。她重新换了副鬼脸，我又模仿。很快，她就发现我是在试着做她在做的事情，于是我们就玩了起来。

还有一次，她的哥哥们在起居室的地板上玩一个叫做“腿摔跤”的游戏。莉萨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坚持要加入。我们跟她假装玩了会儿腿摔跤，有时候把她拉过来，有时候假装她把我们拉了过去，我们被拉过去的时候还要不停地发出咕哝声和呻吟声。很快，她就开始使出不同的花招了，还要求我们跟着她做——猛然跪下，手脚着地，不停转圈，从两腿之间朝后看（很多小孩子都喜欢这么做）等等。一天早晨，她带着我到屋子周围的松树林里散步，她走路时，时而会伸出一只脚踢向空中。她一直看着我，看我是不是模仿，是不是模仿得对。

从

20

世纪

60

年代开始，对患有自闭症的孩子，对那些想要退缩到自己的世界中、与外面的世界没有联系或者根本不想有联系的孩子已经有了很多说法，也写了很多文章。争论激烈的是如何对待他们才好。传统的看法好像依然还是说，对自闭症严重的孩子没什么办法，也许只能训练他们照顾好自己，以达到小程度的社会要求，但是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可以做的了。不过确有一些令人震惊的“疗法”。巴里·考夫曼在他的《儿子的新生》一书中，就讲了一个疗法，那是他和他的妻子用在他们显然已经无望的、患有自闭症的小男孩身上的。我在这里想要说的是，他们开始了他们的疗法，开始和他们十分内向的孩子有了微弱的交流，为了和他沟通，他们会模仿他做的任何事情，如果需要，每次持续几个小时。这就是他们带领孩子或者劝服他回到日常生活中来的大门或者说途径。

没有人会确切知道这个疗法为什么会起作用。但是我感觉它是对的。如果我感到这个世界如此难以预料，让人害怕，而我自己又如此无能为力，那么我是不会让自己到那个世界中去冒险的，而是不得不为自己创造一个小小的、安全的私人世界。在外面的世界里，如果我能够做什么事的话，那么它可能看起来就不那么难以预测，不那么吓人了，我自己也就更有力量了。

所有的孩子都希望自己对周围世界的控制和掌握能力能不断增强，当他们发现（他们时时刻刻都在发现）自己对世界并没有控制能力时，他们都会感觉到某种程度的丢脸、危险和害怕。可能患有自闭症的孩子更需要这种控制，当他们发现没有的时候，受到的惊吓更加厉害，因此不像其他大多数孩子那样，不能耐心地努力奋斗，直到能够获得这种控制能力为止，他们选择的做法同样跟大多数孩子不同，他们必须从外面那个巨大的世界中退出，缩进自己个人的内心世界。

1961

年

8

月

9

日

前几天，我们去了一个小型的露天游乐园。里面有一个小观览车，一列沿着椭圆形轨道转圈的火车，一辆沿着轨道绕着一根柱子转圈的锁定了轮子的吉普车，一排沿着圆形的木质轨道摇摇晃晃地颠簸前进并发出很响声音的金属小汽车。

天，莉萨就被小汽车吸引住了。我们把她放进一辆小汽车中，然后汽车开走了。我们以为汽车的噪音和颠簸可能会吓着她，而且很显然，她确实处于被吓坏的边缘。在她随着小汽车转圈的时候，她的脸上只是有一个固定的表情，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也极少抬头看我们。车子一直逆时针方向转，她也一直转着她车上的小方向盘，好像她一直在往左拐似的。这只是一个巧合吗？还是她在坐真正的汽车时，已经掌握了转动方向盘和汽车运动之间的关系？

乘坐很快就结束了，我们寻找其他玩的东西。有些大一点的孩子坐在小火车里，鸣着汽笛，摇着铃。对莉萨来说，这看上去很有趣，只是有一点点吓人。可能是因为火车发出的噪音太大了，或者可能是因为火车太大了，太黑了，她不停地说：“我不能坐火车，我不能坐火车。”我们说没关系，她没有必要非得去坐。小汽车仍然是她的爱。

过了一会儿，我们离开游乐园去吃冰激凌，在我们吃冰激凌的时候，火车在她头脑中的形象开始变得不那么让人害怕了。她想得越多，火车看起来就越小、越安全。她开始很勇敢地说：“我要马上坐火车！”我们觉得应该利用这次机会克服她的恐惧，于是我们回到了游乐园。但是，唉，当我们到了那儿的时候，火车看起来又像以前一样大，一样黑了，她说：“我不能坐火车，我不能坐火车。”

大多数时候，我们很容易知道为什么我们那么害怕，但是要知道克服这些恐惧的动力从何而来，就不那么容易了，尤其对于小孩子来说。有些勇气是学习得来的，但是肯定还有一种勇气是一种本能的、一种想要克服恐惧的、勇敢的愿望。如果我们施加的压力不超过这个本能的承受能力，那么勇气就会显现出来。我们应该充分鼓励这种本能的勇气。

当莉萨特别想做某件事时，她会说：“我必须。”当她不想做某件事时，她会说：“我不能。”很容易明白她的这些表达从何而来。当我们希望她做某件事时，会说：“你必须。”当我们不希望她做某件事时，会说：“你不能。”她只是把这些词又用回到了我们身上。她刚刚开始意识到她与控制一切的大人之间的意志冲突。她的哥哥对她来说已经是个大人了，经常跟她玩一个游戏，他说：“你必须。”她则很严肃地说：“我不能。”他转换一下角色，说：“你不能。”她迅速接道：“我必须。”他们会一直玩下去，只要她愿意玩。

对几乎每一个问题，她的回答都是“不”，或者否定的“嗯－嗯”。这并不是说她认为“不”总是正确的答案，她经常在知道正确答案是“是”时却回答“不”，就像当她喜欢的姐姐说：“你是我的妹妹吗？”对一个两岁的小孩子来说，“不”这个字就是她的“独立宣言”和“大宪章”。

现在很多人已经指出了这一点。一个饥饿的两岁大的孩子会经常说“不”，即使你问她想不想吃她喜欢的食物。她当然想吃，但是她也喜欢说“不”。让她说吧，然后给她食物。如果她真的不想要，她很快就会让你明白的。

很奇怪，大多数人看到小孩子次表现出独立迹象时会感到惊慌。现在的父母经常说：“这只是暂时的，他们长大后会改掉。”就好像那是一种疾病，随着仔细照料和运气，孩子会康复。更老套的人会开始向孩子表示“谁说了算”，尽管孩子感觉到需要完全依靠大人，尽管他对更多独立的愿望需要尽可能多的维护。

就像所有的小孩子一样，莉萨希望能做大人做的事情。这可能会造成麻烦。吃晚饭的时候，她坚持她的晚饭要像其他人的一样，从分菜的盘子再装到常用的盘子中，而不是特别地提前盛到盘子中。几天前的一个晚上，我们在吃猪排。我知道她不可能切开猪排，只会从上面咬一点点，于是我试着从一块猪排上切下几片给她。她抗议道：“我要肉！我要肉！我要肉！”我说：“我正给你肉呢。”没用。我明白她想要什么，她也知道我明白。必须把整块猪排放到她盘子里。只有当她用刀叉徒劳无功地锯了一会儿之后，她才允许我为她切一些下来。

她用很多方式表现她的这种独立。小房子后面的院子里有几个秋千，用链条吊在架子上，高度可以调整。一个年龄大一点的孩子把一个秋千拿了下来，扔在了地上。莉萨想荡秋千，她在地上玩着秋千。我说：“你想荡秋千吗？”她说不，不过她总是这么说，因为她看起来好像很想荡秋千，于是我就开始把一跟链条挂到钩子上，她严厉地说：“不要装秋千。”然后她拿起另外一根链条，抓住链条的一端，开始往架子上面那个横条上够，同时认真地往上跳，她大概能跳离地面一英寸半左右。过了一会儿，她放弃了，转向其他东西。我要是慢慢地接近链条，她就会说：“不要装秋千。”我就会走开。后来，我们又经历了一次。她的表情很有趣，但是她是严肃的。直到后来，当她离开去做她自己的事情时，我才把秋千装好。

一年以前，她就非常想加入人们玩的任何游戏中了。那个时候想要骗她很容易。如果大一点的孩子在玩跳棋或者国际象棋，他们通常会给莉萨几个多余的棋子，让她在地板上玩，这样就可以安抚她、摆脱她了。但是这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很快就发现牌或者棋子是用特定的方式使用的，她也想那样用——在棋盘上玩。这对下棋的人来说就困难了。当她看到有人下棋或者听到有人提起下棋时，她马上就想玩。她并不特别关心游戏，即使她懂或者不懂，她只是不想被排除在别人玩的东西之外。有时候她的哥哥会在他们房间的上铺上躲着她玩。但是她很快就能找到他们，然后说“必须下棋！必须！必须！”给她几个多余的棋子根本没用，她就想在棋盘上玩。只有向她保证以后会给她机会玩，我们才能说服她让男孩子们完成他们的游戏。之后，不管谁愿意跟她“玩”，她都会玩得非常高兴，会玩很长时间。

她的耐心和专心让人惊讶。前些天，她发现一支绿色的圆珠笔，就把它拆开了。拆出了四个部分：笔芯；两个必须被拧在一起的组成笔的主干的零件；一个金属箍，在两个塑料零件拧在一起前，必须把金属箍放在其中一个零件上；还应该有一根弹簧，但是当我看到笔的时候，弹簧已经不见了。我开始为她把笔组装起来，但是她不要我那么做。她笨拙而耐心地摆弄着那些零件，试了各种各样可能的办法，想把它们装在一起。她不太清楚装好后这些零件应该是什么样子，也没有组装它们的技术，但是，她很接近了。她经常把零件按照正确的顺序装在一起，但是无法啮合螺纹以使笔的两半连接在一起。她一次又一次都好像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正确地装在了一起，但是终又都散开了。她没有生气，也没有气馁，一直努力了二十多分钟，直到我们叫她吃午饭才停下来。

当我看着她摆弄的时候，我想到了在幼儿园看到的许多四岁的孩子，他们想要把拼图拼在一起，当他们没法完成时，他们经常会哭或者生气。为什么大一点的孩子如此不能忍受——我们不要说“失败”，而是说——成功迟来的挫折呢？我猜，大概是因为他们已经处于一个充满竞争的、意识到地位的环境中，即使是在幼儿园里，所有的人都在努力获得老师或者相互之间的赞许。不能完成拼图的孩子知道大一点的孩子已经能够完成了，老师和其他孩子都希望他能完成，如果他不能，那么他们会很失望或者会嘲笑他。但是，莉萨感兴趣的只是笔以及她能不能把它装好；她不关心其他人是不是能够做到，也不关心其他人对她的努力会怎么看。对很多四岁的孩子来说，拼图通常只是一种用来达到一种结果的方式——获得其他人的赞许。对莉萨来说，把笔装好本身就是一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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